1. 我有什麼及不上她

楊寶兒記得,阿浩跟她說分手的那個夏天,陽光特別刺眼。

那是一個星期二的下午,她無所事事,知道他在中環拍外景,本來,是一心去探班的。

他是個廣告副導演,整個拍攝是否完滿,其實就旨意他一個人。

道具壞了,是他準備不週;演員失場,是他沒說清楚時間;超時超支,是他預算錯誤,就連天氣不好,都可以算到他頭上。

導演可以罵他,工作人員可以向他埋怨。20歲入行,8年了,由PA到副導,有時他不禁莞爾,生活是否會一直就這樣下去。

那天寶兒來探班,碰巧就在最不適當的時候。

拍拖兩年,她的世界就只有他。他三更半夜收工,一個電話就撲出去陪他宵夜;他隨便說她穿短裙好看,她便沒其他款式的衣服;他說她應該多看點書,她馬上去買一堆漫畫來看。他說他說他說,他說什麼都是對,他說什麼她都聽。她沒有自己的看法,也不知道自己是誰。

可能問題是,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誰。中五畢業後,她便沒有正職。會考只有三個E3分,連重讀都不成。她又沒有什麼專長,什麼也提不起興趣。

她本以為自己的樣子也算過得去,到當了兼職模特兒之後,才發現自己不過是眾多女孩子的其中一個。她的五官可能真是ok,但在模特兒行業的嚴謹標準下,她竟被客戶和編輯批評為「兜風耳,個子矮小又寒背」、「不笑的時候樣子很怪」等等。

 連唯一有信心的外表,都被彈得體無完膚。Agent可以替她接的工作,又大多是報章雜誌一些無聊的產品示範。

日子,過得實在沒焦點。

 那一次,是她第一次獲得電視廣告試鏡機會。

製作公司在大坑百富中心,她單中匹馬拿著agent給她的地址戰戰兢兢摸上去。

按門鈴甫進入,跟接待處的小姐道明來意,她便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一邊的三人梳化坐著等待。

三百多呎的接待處,電話聲與談話聲此起彼落,每個人都是急促而醒目,很知道自己在幹什麼。她看在眼裡,打從心底裡羡慕他們。

 她靜靜地獨自坐著、等著,忽然被坐在身旁的一對父母吸引過去。

他們似乎是帶兒子來試鏡的。寶兒估計兒子大約一歲,乖乖地貼著寶兒安坐,他的父母由小聲爭執到破口大罵,很快引來製作公司各人的注意。

看個究竟。那位母親像失了控般指責父親,接待小姐已經多次請他們安靜下來,但情況愈來愈不受控制,男的幾乎要動手。

在千鈞一髮之際,他們的兒子忽然嚎啕大哭起來,才及時止住了這場鬧劇。

阿浩留意到,BB其實並非無原無故哭,那是因為寶兒趁大伙兒沒留意,狠狠地揑了BB手臂一下,故意把他弄哭的。這一幕,令阿浩對這個小邪惡產生了莫大興趣。縱使沒得到角色,二人亦開展了一段關係。

寶兒當時並不知道,這個人對她的人生,起了不可思議的影響。

 這是一場大型歌舞場面,廿多人在烈日當空的中環街頭,拍一個遠至近鏡,以一take 45 秒跳出已預先設計的編舞。

預習了數十次以後,全人類嚴陣以待。

CAMERA...

ROLLING!

ACTION!

鏡頭內一眾舞者紛紛施展渾身解數,竭力演出...直至忽然中途聽見──「CUT!

 什麼事?

「後面有條女起咗入鏡,都叫後面啲師傳攔住啲人咯,搞乜x嘢!」導演對著大聲公怒吼。

於是,全場焦點便落在那條入鏡的女身上。眾目睽睽之下,寶兒逃也逃不掉,走向左不是,右也不是尷尬得要命!

當然,阿浩也發現了她。

 

呆呆地站著等了三小時,他終於向她走來。

「對不起。」寶兒不好意思吐吐舌頭。

「你來得正好,我有些話想跟你說。」

 

這種開場白,真讓人難受。

阿浩把她拉到一邊。

「我想,我們不如分開下。」

「吓?」她以為自己聽錯,「分開下?」

他不出聲。

「為什麼?」她急起來,毋須培養情緒眼眶迅即通紅,「我不是說了對不起嗎?」

「不是,不是.... 不關這事。」

 

當然,這並非倉卒的決定。阿浩其實想了很久。

兩年以來,他的世界愈大,她的世界愈細。她美其名為模特兒,其實就是每天睡到王朝八晏,起床後除了打機什麼都不做,或者不停打電話追問他幾點收工。沒有他陪,她就到酒吧跟同樣沒正經事幹的朋友泡到天昏地暗,身上流著的幾乎全是酒精,喝醉就是一天中最清醒的時段。

 但寶兒也是身不由己的。她覺得日子過得很慢,有時她會盯著時鐘,看著秒針一下一下移動,像在替它打氣,期望時間會過得快些。

除了這些,她不知道可以幹什麼,又沒有多少可交心的朋友。

 「為什麼?」寶兒已經顧不得這是中環街頭,淚水夾雜徬徨與焦急,世界好像崩潰了。「你說吧,我可以改的。」

他不知怎樣說。也不知可以說什麼。

 

「不關你事,是我的問題。」其實他也很亂。

「你有什麼問題?」她需要一個答案。

問題,有太多。主要是他覺得她很重。或者可以說成,他失去了當初對她的感覺,直接一點,就是他不愛她了。

但今天實在不是闡述的好時機。

 

「其實,是我還掛著以前的女朋友。」

聽到這裡,寶兒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,難過到極點。真是太荒謬,你掛著以前女朋友,那麼我們這兩年算是什麼?你說很愛我,難道不過是滾我上床的謊話?

 

「是我有哪裡及不上她嗎?」明明有一股恨從丹田湧上來,卻要卑微地挽留他,不要臉到連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。

他也不想傷她。但要去工作,不得不了結這事。

「她是跳舞的。」

「吓?」

 

  1. 學懂跳舞,他便會回到身邊

第二天,寶兒急不及待起床,沒頭沒腦去到一間尖沙咀的跳舞學校,開始她的跳舞課。

她要在最短的時間,把這個ex擊倒,把他贏回來!她一廂情願地相信只要學懂跳舞,他便會回到她身邊。

她在沒有準備,沒有頭緒之下上了一當hip hop。她以為跳什麼都是一樣,那是 jazz, jazz funk hip hop對她來說都沒有意義。

她只是隨便選了即時可以上的課。

老師是個充滿了動感的大男孩,叫做FLY27歲,比寶兒大五年。

FLY由日本隻身來港一年。他由十五、六歲便開始跳舞,人如其名渾身是勁,時刻都像上了鏈一樣,好像只要雙腿貼地便會跳會rap

 

兩小時的說,躲在鏡房最後排的寶兒難捱得像要了老命似的,還意外地在轉身時跌在地上,引來FLY對她的注意。

下說後,FLY叫住了寶兒。他看得出她的迷茫,眼裡的悲哀,她的不情不願。看得出她並沒有真正享受hip hop的力度與街頭感。

他叫她不要跳hip hop了。

「你做不到,不代表你不好,只是未能跟環境很配合,或者那環境未能讓你願意去配合。找個地方你能fit in的,咬實牙關堅持下去,難過很快便過去了。」

 這段說話令寶兒思索良久。她覺得自己一直跟世界格格不入,好像從來不曾屬於任何地方,很是孤單。

從小在父母吵架的環境下長大,她不自覺地習慣故意製造麻煩,來吸引注意力,以止住他們互相廝殺。每逢聽見爸爸媽媽吵鬧,寶兒就被恐懼籠罩,每一句謾罵,每摔破一件東西,都割到寶兒心裡去。她試過考包尾,在學校打架,甚至偷同學東西,這樣媽媽就會忙著處理她,跟爸爸的爭執可以稍為停下來。

寶兒寧願媽媽討厭她,也不想她跟爸爸吵架。這是她愛他們的方式。一家人,就在互相傷害中過日子。直至有一天,她很記得是會考於榜的那一天,媽媽終於走了。一去不回。

對她來說,世界很脆弱,無論她怎麼努力,誰也可以一聲不響,便一走了之。

 

  1. 不對著鏡,好好檢視自己,誠實地面對自己,怎麼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?

她跟阿浩過著半同居的生活,起初只是在他的家留宿,後來寶兒便很少回到自己的家,而爸爸也管不了她。

說分手以後,阿浩一直沒有回來。寶兒不能吃不能睡,她控制不到自己,不停地打給他,他一直沒有接聽。

她只好不停傳短訊。

「她跳的是什麼舞?」

「其實,你不需要這樣做。」──這是他的回覆,潛台詞是,你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分手的事實。

 但寶兒拒絕領悟,第二天,她又跑到跳舞學校去,這一次她說了Jazz funk

只有三百多呎的鏡房擠滿了廿多人,她自然地站到最後排,任由自己被前面的人群遮擋。

跳舞老師Haruna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。她的每個舞步、每個動作和轉身都充滿了魅力,寶兒對她十分著迷。於是默默地跟著拍子,扭動身體。

很奇怪,她感覺到好像有部份的自己,在動作中釋放出來。

但是另一方面,她又很不習慣這種對身體的注視。她覺得在跳舞時,身體好像不屬於自己的,手腳不能協調,跟Haruna在跳的根本是南轅北轍。

「哎呀....」啊,這個跳舞房真是太擠,一個不留神,一伸手便拍了在旁邊的女孩子Mandy臉上。

Mandy跳Jazz Funk 半年,不算跳得無懈可擊,但倒是像模像樣的。寶兒想像著,自己要是能跳成Mandy那樣,也就很不錯。

這一拍,反而造就了兩人的友誼。

課堂後,寶兒覺得很失落。她無處可去,無路可逃。其他同學都散去了,她站在課室外,隔著玻璃呆呆看著另一班人在上堂,她看見FLY

Mandy從更衣室出來,叫住寶兒,邀她一起去吃東西。同行的,還有另外三個女孩子。原來她們打算參加三個月後一個跳舞比賽,還欠一個成員,她們邀請寶兒加入。

寶兒受寵著驚,不知道能否做到。但經她們多次請求,她又想到FLY昨天跟她說的話。況且,還可以叫阿浩來看,說不定見她跳得好,會改變初衷也不定。

於是,她們組成了Little h

飯後,剩下Mandy和寶兒兩個不願回家,二人份外投緣,交換了很多心事。寶兒告訴Mandy有關阿浩的種種,而她亦知道了Mandy在家裡排行第三,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妹妹,父母都盡心盡力愛護她們,什麼都不缺。但是Mandy知道爸媽心底裡其實很想要個兒子,因而對自己是個女的,感到很難過。

寶兒不知道的是,Mandy做什麼都比別人落力,爭勝的決心很強,渴望成為焦點。她讀書成績好,跳舞進步得快,因為只有做到最好,才可以在姊妹間突圍而出,以條件交換父母對她的寵愛。 她剛大學畢業,正在找工作,有一個暗戀對象。

 第二天,寶兒整裝待發,為比賽作排練,很快便融入Mandy與其他三個女孩。

 Haruna要寶兒走到鏡子前面,好好盯著自己。

「不對著鏡,好好檢視自己,誠實地面對自己,怎麼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?」

寶兒硬著頭皮站到最前排,在動作與動作之間,她從未試過對自己有這麼透徹的了解,像是面對一個重生的自己,既陌生又驚喜。

  

  1. 「如果有所謂才華,才華從不突然出現,也不會突然消失。才華是由無數個獨自練習的夜晚,無數次受傷與痛楚鍛鍊而成。」黃碧雲《媚行者3

 

原來愛一個人,可以沒有底線的。

阿浩已經兩星期沒有回家。他為了逃避寶兒,有時在公司睡,有時去朋友家,有時在街上游盪,有時在酒吧找女孩子到酒店一夜情。

不得不回去時,他便先打個電話,確定寶兒不在才現身。

有時候,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一段關係到了盡頭,會這般難堪。

他是個副導演,接觸的人多,本身長相不錯,又懂打扮,一眾女孩向她拋媚眼也來不及。但寶兒在他心目中是特別的。兩年來,他在外面也不過有過兩段感情,事實上他亦從沒想過要跟寶兒分手。

只是到後來,他覺得,正在一點一滴地失去她。失去本來那個獨特、精靈一般的她。

她抓得他很緊,抓到他要逃。

那一夜,是說分手後兩星期的一個晚上。

因為第二天要出差,他逼不得已要回家拿護照和行李。

他的出現令寶兒驚喜萬分,她知道一定要抓緊這個機會,施展渾身解數又哭又鬧扭盡了六壬,但他就是無動於衷。

寶兒告訴他,她已經努力學跳舞,一定可以跳得好過他以前的女朋友。

「她…她跳的是脫衣舞,你懂嗎?」

本來阿浩只是隨口說說,沒想到寶兒認真起來,大概知道這稍縱即逝的一刻,很有可能是她最後一役,把他搶回來,便瘋掉一般在他面前,二話不說脫掉衣服,開始跳起她的舞來。

他跟她睡了一夜,原來,卻不等於跟她復合。

第二天起床,她收到一個這樣的Whatsapp: 我下星期搬,請拿走屬於你的東西,麻煩把鎖匙交還。」

寶兒崩潰了。她再沒有去排練,喝酒喝到頭顱要爆裂,醉了不知有多少天,恨不得就此死掉。Mandy 怕她生意外,跟FLY連夜到酒吧找她。

救了半死的寶兒出來,又說不清住處,況且她也真的無家可歸,只好先去FLY的家借宿一宵。

Mandy 和FLY陪著寶兒,由她哭由她鬧,最後三人累到倒頭便睡。第二天早上,春光明媚,Mandy先走,留下FLY和寶兒。

寶兒浸一個熱水浴,頭腦清醒多了。激水在蒸氣中揮發,像回魂。

 

FLY煮了早餐給她,為了鼓勵她,他說到自己的過去。

他離開日本,是因為未婚妻在結婚前夕跟別人跑掉了。要算起來,他比寶兒更慘。

寶兒雖然還是說不出的難受,但還是答應他,會振作一點,繼續比賽。

經此一役,寶兒跟FLY親密多了。

 

第二天下午,FLY還特地去看她們排練。中途休息時,寶兒問他髱樣可以跳得像他和Haruna 那般好。

他答得有點像黃碧雲的描述:「如果有所謂才華,才華從不突然出現,也不會突然消失。才華是由無數個獨自練習的夜晚,無數次受傷與痛楚鍛鍊而成。」

 

  1. when you feel difficult, keep breathing.

阿浩那裡回不去,寶兒只好搬回爸爸那邊的家。

好像還不致於太壞,至少還有爸爸跟她相依為命。

不幸的是,寶兒發現月經沒有來。糟糕!她懷疑自己懷孕了。

這一驚實在非同少可!她慌起來便狂飲涼茶,試圖以各種莫名其妙的方法墮胎。怎料月經還是一點會來的跡象也沒有。

練舞時,她心不在焉,不是走錯位便是跟不上拍子,她覺得很辛苦,忽然不想跳了。

Haruna看見她沒精打采,便說道,「when you feel difficult, keep breathing.」寶兒才勉強堅持下去。

直至下課後,Mandy追問她發生什麼事,她才禁不住在Mandy面前痛哭起來。

Mandy陪她買驗孕棒,兩個人去Mandy家,但寶兒還是不夠膽量,打算再多等一星期,月經還不來才算。於是到頭來還是傾心事,兩人親密得很。她們還約定將來要一起去紐約學舞。

寶兒回到家,難得爸爸在。

她忽發奇想,問爸爸,媽媽懷著我時,你開心嗎。

爸爸說,開心,很開心。你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。

媽媽呢?媽媽開心嗎?

大概開心吧。

那麼,為什麼媽媽會走?

 那一晚,她傳短訊給阿浩,告訢他,她可能懷孕的消息。怎料他全然不聞不問。寶兒一下子好像心死了。

 

  1. 妒忌的破壞力可以很強

FLY約寶兒一起去看跳舞show, 她感覺到一段新感情正在悄悄萌芽。看過show ,吃過晚飯,還喝了兩杯Long Island Ice Tea,寶兒竟山奇地清醒。當Fly 問她去不去他那裡時,她拒絕了。

 她不是不喜歡他。相反地,她對他亦非常有好感──正因為這樣,才不要第一次跟他約會,便不明不白跟他上床。

寶兒暗暗盼望,或者他們可以好好發展一段關係也不定。

之後還有一次,爸爸主動提到媽媽。後來才知道,那天是他們剛到律師樓,正式辦妥了離婚手續,以後各行各路,各不拖欠。

爸爸說,他深愛媽媽,媽媽也一直愛著他。但那是他的錯,媽媽懷著寶兒時,他在外面有另一個女人,被發現了。可能心裡有條刺,往後便無法再好好相處。

寶兒很久沒有細看爸爸,發現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年,有著心疼。寶兒得悉爸爸媽媽的這段過去,心情很複雜,一方面還是怪他們不理她,一方面卻高興對他們有更深一層了解,了解到媽媽為什麼可以狠心掉下她,很是忐忑。而問題是,她的而且確無時無刻都在想念媽媽。

 另一方面,Mandy 的媽媽在Mandy 房裡發現了驗孕棒,以為Mandy闖了什麼彌天大禍,大為緊張,完全不聽解釋便嚴厲地痛罵了Mandy一頓。Mandy 因為寶兒被媽媽無辜責怪,已經非常難受,加上還無意中發現FLY跟她約會,便向她大發脾氣。

「我看你根本不清楚自己懷著誰的孩子!」說罷便衝出跳舞室,所有人都聽見這句話。

 妒忌的破壞力,可以很強。

寶兒夾雜了驚震與憤怒,卻駭然醒覺,原來Mandy一直暗戀FLY

 

  1. 跳舞的時間過得特別快

距離比賽還有一個月。那天抽拂而去之後,Mandy 便再沒有來排練。

Haruna告訴大家,Mandy不跳了,她要找另一個新成員來替代Mandy

寶兒很難過,她根本不知道Mandy喜歡FLY,那不是她的錯,為什麼這樣懲罰她?

 另一方面,FLY知道了Mandy 的事之後,依然繼續提出要約會寶兒,寶兒不㐰怎辦,只好不停迴避他。

偏偏在這關鍵時刻,Haruna出了意外,這個月沒法替她們排練,還收到Mandy會加入另一隊的消息,跟她們角逐冠軍。

霎時間,她們潰不成軍。

屋漏兼逢連夜雨,寶兒的經期還沒有來,困擾得很。

拿著爸爸給她的電話號碼,寶兒終於忍不住打給媽媽。

 

她有一腔委屈,很想告訴媽媽,她跟FLY、阿浩和Mandy的事,還有跳舞所學到所經歷的種種。

電話接通了,聽見媽媽的聲音,那個夜好像特別寧靜,一切都好像顯得太微不足道。

至於媽媽,她有她的問題,她有她的內疚,雖然女兒打來還是欣喜,但卻不知可以說什麼,又好像怕說錯什麼,把她嚇跑。

到頭來,兩母女dead air  多說話少,但很奇怪,卻是前所未有的親密。

媽媽是上海人,嫁來香港後一直沒法習慣。寶兒知道她現在回去了,在朋友開設的酒吧工作。她感到現在的媽媽好像傾向比較快樂。

 

最後,寶兒只告訴媽媽,在學跳舞,一個月後會比賽。

媽媽說未知能否來看,但要寶兒盡力去跳。

除了親情,沒有任何感情是應份的。

於是,寶兒便憑自己的本事,心無旁鶩努力下去,她暫且放下FLY,放下Mandy的威脅,把過去兩個月所學所得,傾巢而出,不停練習之餘,還跟接替Mandy的新成員加緊排練,把她跳得不好的動作修正。

寶兒感到,跳舞的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。

 

  1. 學會了聆聽自己,相信自己──即使這個自己,依然充滿缺憾

經過一連串的考驗,比賽的日子終於到了。5個人竭盡所能,期待一場good show

站在台上,寶兒感到舞台是屬於她的,她愛鎂光燈照在她身上,在舞動中她學會了聆聽自己,相信自己,即使這個自己依然充滿缺憾。當揮動著汗水,成為萬千焦點時,她覺得自己很美,很為自己驕傲。

心裡面好像有個神秘地帶,被解開了。

盡了力,她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冠軍人馬。

寶兒不再跟別人比較,亦毋須再刻意去討好誰。或者,她真的有很多地方及不上其他人,跳得未臻完美,樣子仍然很怪,但這一切,她都欣然接受,並打算跟這個自己長相廝守。

她要為自己而跳,要為自己而活。她會繼續努力,會做得更好。

媽媽到最後因為有事沒有來看她,但開場前打了電話給寶兒,讓她感到被記掛,非常窩心。想不到是原來爸爸在台下,不停在影相。他為女兒而自豪。

FLY也在台下。Mandy一家人亦有來看她,發現一家人都緊張她,很是高興。

最終,寶兒這隊得了優異獎。Mandy 那隊得第三。在後台,兩人碰面了,互相道賀起來。在上台的熱度,溶化了些尷尬。

 Mandy告訢寶兒,找到了工作,是在一間大品牌公司的市場推廣,將會很忙,她不會再跳舞了。

雖然Mandy跟寶兒道了歉,但兩人都知道這段友誼要告一段落了。

當然,寶兒到最後發現懷孕一事根本是虛驚一場。

後來寶兒還跟FLY見過一次面,他向她深情表自,她沒有即時答應,只告訴FLY想繼續學好跳舞,還希望有一天可以去紐約。

FLY答應會等她。

 

  1. 毋須為失去了的執迷

那一天,寶兒終於鼓起勇氣,回到阿浩的家收拾自己的東西。

很多美好的時光湧現,她仍然是難過的,但卻比較能調整自己的心情。

最終,還留下了鎖匙,決心跟他的一段美好的過去說聲再見。

 

因為上次的比賽,寶兒被邀拍攝一個薯片廣告,裡面三個主角都要跳舞,寶兒是其中之一。

拍攝地點在上海,她跟媽媽見面了,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快樂。意想不到的是,拍攝中途,阿浩出現了在圍觀的人堆裡,寶兒並沒有發現他。

中途休息,阿浩才叫住她。

寶兒有一點錯愕。

 「你跳得很好。」他由衷的說。

「啊....」想來,不是應該多得你嗎?但寶兒沒有說出口。

寒喧了一會,寶兒發現不遠處有個上海女孩子盯著她。

「你的女朋友在等你呢。」她跟阿浩說。

「不是,不是女朋友。」他否認。「她是我太太,我結婚了。」

 

寶兒有點暈,但她沒有表露出來。

「恭喜,恭喜你。」

她又捱著說了一會兒客氣話,幸好要回到崗位了。

 

阿浩叫住她。

「寶兒,其實我以前並沒有什麼跳舞的女朋友。」

她很想哭,但回過頭,卻跟他展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。

她怎會不知道。但這些都不重要了,她不在乎了,她要回到自己的位置,把往事和情緒收起,全力專注她所創造的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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